作为著名的数理经济学家，欧文·费雪至少有以下贡献：

 

其一是，创立了编制指数的科学体系。我们现在看到的这指数那指数，科学理论框架的源头要归功于费雪教授。他于1922年出版的《指数的编制》至今仍是该领域的科学指南。

 

其二是，创立了费雪方程式，即名义利率=实际利率+通货膨胀率；提出了费雪货币数量论的核心理论：货币交易总量 (T)×价格(P)=货币总量(M)×货币流通速度(V)。

 

费雪方程式最早于1911年出版的《货币的购买力》 提出，1930年出版的《利息理论》完善；费雪的货币数量论至今仍是宏观经济学的经典教义，并对弗里德曼的现代货币主义有重大影响。

 

其三是，提出了债务-通货紧缩理论。体现于他在1932年出版的《繁荣与萧条》一书。

 

这么牛逼的一位经济学家，在现实生活的掘金道路上，却涂满了天堂地狱般的戏剧色彩。

 

2

 

欧文·费雪利用自己在指数编制方面的专利，成立了一家可显示指数公司，后并入竞争对手斯佩里·兰德 (Sperry Rand)公司。据说费雪兑现了上百万美元，建了栋巨大的房子，买了豪车。

 

顺便提一句，斯佩里·兰德 (Sperry Rand)公司与今天的美国著名智库兰德公司（Rand）不是一回事，后者是二战后的1948年11月才成立的。不过斯佩里·兰德公司也非泛泛之辈，它当时是美国少数几家商业计算机企业之一，只是后来在竞争中败于IBM之手。

 

然后，问题来了。

 

1928-1929年的华尔街投机狂潮里，费雪教授是高高溅起的一朵浪花。他利用高倍杠杆，大举买入斯佩里·兰德公司的股票以及一些中小公司股票，高峰时其持有的股票市值达800-1000万美元。杠杆里包括透支了他妻子、妹妹等人的钱。

 

查了一下，1929年的1美元大约相当于今天的13美元，则其市值超过今天的1亿美元。

 

1929年10月底，美国股市崩盘。费雪教授的股票灰飞烟灭。

 

1935年，债台高筑的费雪教授因年龄而面临退休（1890年起执教于耶鲁），但耶鲁大学买下了费雪教授的房子，跟他签订了房屋永久租赁合同，再低价租给他全家住。好在他妻子玛格丽特·哈泽德娘家非常富有，可以资助日常开销。

 

费雪教授化资产悲痛为知识力量，大萧条期写出了一批高质量的著作。包括1930年的《利息理论》，1932年的《繁荣与萧条》，1933年的《大萧条的债务通货紧缩理论》，1935年的《百分之百的货币》。

 

但经济学的书毕竟很难成为畅销书（远不及他另一本有关健康生活的书，《如何生活》共售出40万册）。直到1947年费雪教授以八十高龄去世，他的债务还有75万美元，约相当于今天的1000万美元。

 

费雪的债务主要是借自于他的妻姐，卡洛琳·哈扎德，不过，后者1945年3月去世前在遗嘱中免除了这位妹夫的债务。

 

3

 

如上所说，费雪教授不是一位躲在书斋里闭门造车的老师。他不仅创立了自己的公司，还勇敢投身于轰轰烈烈的资本市场。

 

当时的华尔街，热衷于杠杆投机炒股，是联手做庄、操纵市场、内部交易的罪恶渊薮。1929年初美联储短期拆借利率是5%，但投资者的杠杆融资利率达到了12%甚至更高。据说，全世界的热钱都流向了华尔街，包括中国的上海。

 

大量的投资信托公司为此而生。不知道那时的投资信托公司是不是有点像今天的证券投资基金，反正，它们也喜欢聘请大学知名教授尤其是经济学家来装点门面。费雪教授就受雇为某个投资信托公司的董事。

 

像所有的大危机一样，1929年大崩盘之前的华尔街，也充斥着各种多空声音，但总体来说仍是多头占绝对地位。

 

欧文·费雪广泛流传的名言是：“股价已经立足于像是永恒的高地上。”（也有翻译为，“股价已经达到了一个永久高位特征的价位”）。

 

如上所述，他是这么预测的，也是这么身体力行的。

 

说明一句，欧文·费雪与小他40岁的价值投资大师菲利普·A·费雪，没有亲属关系。据说年轻的菲利普·费雪对1929年10月底华尔街的空头大搏杀提前发出过预警。

 

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，华尔街大崩盘之后，是持续时间长达10年的大萧条，并殃及全球。就美国而言，直到1941年，以美元计价的产值还不及1929年的水平；大西洋另一边，美国资本撤出欧洲，纳粹趁乱登台。

 

4

 

欧文·费雪的故事告诉我们，即使是世界级的经济学家，也无法预测到世界级灾难的到来。但由此我们并不能得出结论说，经济学家的预测都是不准确的。

 

过去多年，包括地产界在内，曾听到不少人说，经济学家的理论随便听听就好了，实操可不能用他们的理论，经济学家的预测尤其信不得。比如恒大前首席经济学家。

 

这当然是另一种偏颇或迷思，将少数经济学家的观点放大，特别是将其不准确的预测“妖魔化”。任何经济学理论都不是万能的。比如，凯恩斯主义，这80年来的褒贬，遭遇直如霄泥。但这并不妨碍凯恩斯本人成为一位理财大师，经济学家里罕见的富翁。

 

那么，企业家的预测又如何看？

 

企业家是靠脚踏实地、一步一步带领企业成长。在此过程中，不可避免地要涉及对未来的看法，对行业趋势的判断。也就是说，无论愿不愿意，他都要作出预测。只是，这些预测绝大多数不会公开说出来。

 

在普通民众看来，成功的企业家，其主要的预测、判断都是成功的，但其实，这些都是事后的追认。因为哪怕是著名的企业家，也会有预测、判断不准确的时候；只是，为了塑造企业家的品牌形象，这些不准确的预测、判断被埋进了历史的烟尘里，少为人知。

 

同样，曾经成功后来失败或者严重受挫的企业家，人们又喜欢将他们不成功的预测、判断拿出来晾晒，以便证明其走到后来的结局，已有迹可寻，却忘了早在他们成功的时候大家也曾将其预测、判断奉为圭臬，搜罗编造的各种文字、视频四处传播。

 

是高山还是低丘，都是你们一张嘴说了算。